黑猩猩也懂節奏嗎？來聽一段黑猩猩打擊樂吧

「當牠們在敲擊的時候，你整個身體都會為之震撼──太讓人印象深刻了。」維絲塔．艾勒泰里（Vesta Eleuteri）說。

艾勒泰里是維也納大學的認知生物學家，專門研究黑猩猩的敲擊行為；她曾在非洲五個國家觀察超過350場類似的「打擊演出」。

在西非，黑猩猩會邊用雙手抓著樹，邊用腳踢樹根來發出巨大的聲響。這些聲音可以傳得很遠，有時甚至超過800公尺。

「牠們的動作有時快到連手腳都看不清楚。」參與此次研究的聖安德魯斯大學靈長類動物學家凱瑟琳・霍拜特（Catherine Hobaiter）說：「牠們彷彿舞蹈一般，在熱帶雨林中巨大的板根之間跳躍著，手腳不停的拍打著板根。這場景真的非常震撼。」

艾勒泰里和霍拜特的研究指出，黑猩猩會有節奏的敲擊樹根，不同社群之間還會有不同的打擊風格，這項成果近期刊登在《當代生物學》（Current Biology）期刊上。他們的觀察顯示，「敲擊」是黑猩猩與社群成員傳遞資訊的一種方式，而這種用敲擊節奏來溝通的獨特方式，在人類和黑猩猩身上都可以看得到。因此科學家認為，這種技巧可能源自於兩個物種的共同祖先。

艾勒泰里和霍拜特所研究的黑猩猩，其中有部分成員還參與了另一項刊登在《科學前緣》（Science Advances）的新研究。這項研究發現，黑猩猩能組合不同叫聲來表達複雜的意思，而這種溝通系統很可能是人類從動物溝通過渡到發展出語言的墊腳石。

綜上所述，這些黑猩猩的行為，能幫助科學家了解人類的音樂和語言是怎麼發展出來的。

「你會發現，許多構成現代音樂的基本元素，早在人類還不是人類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霍拜特說。

又敲又喊來溝通

人們一直以為創作有節奏的音樂是人類獨有的能力，而打擊樂則是人類最早的音樂形式之一。雖然在不同地區、不同人有各自的風格，但「敲擊」通常具有規律的節奏──在敲打之間有分布均勻的間隔，並對應到某一組特定的節拍。

艾勒泰里和霍拜特早前的研究發現，黑猩猩會透過敲擊板根（生長在地表上又寬又大的樹根）來傳遞遠距離或近距離的資訊。每隻黑猩猩除了會有自己獨特的敲擊風格，還會把敲擊聲和吼叫聲結合起來，告知其他同伴自己的位置和行動。

雖然所有動物彼此都會溝通，但在地球上人們以為只有自己──也就是人類，才有使用語言的能力：把聲音組成詞彙、把詞彙組成句子，進而表達意義。

至於其他像是鳥類等動物，雖然也會利用嗓音來傳遞訊息，更有些動物能組合不同的叫聲來表達，但這些行為通常僅限於某幾類的叫聲，多用在警告同伴有天敵來襲。巴諾布猿（bonobo，又稱矮黑猩猩）是與黑猩猩、人類在親緣上最密切的物種，牠們也會使用複雜的聲音組合。靈長類學家認為，人類語言神祕的起源，可能就來自500萬至700萬年前三個物種的共同祖先。

這項最新的敲擊研究，分析了象牙海岸（Côte d'Ivoire）、幾內亞（Guinea）、塞內加爾（Senegal）、烏干達（Uganda）與坦尚尼亞（Tanzania）等地，共11群黑猩猩合計371次的敲擊行為。

「在此之前，我們都沒有靈長類節奏行為與人類音樂有任何相似之處的明確證據，」

雖然並未參與此次研究，但關注長臂猿舞蹈節奏的奧斯陸大學語言學家普莉蒂・帕特爾格羅茲（Pritty Patel-Grosz）在電子郵件中寫道：「這項觀察在黑猩猩敲擊板根的行為中，留意到人類音樂的特性，實在是個重大突破。」

這項在象牙海岸進行的研究計畫，也促成了另一項探討黑猩猩如何組合叫聲的新研究。

該研究分析了來自53隻黑猩猩共四千多筆的聲音紀錄。

這些叫聲與特定事件相關，例如覓食、築巢、靠近、挑釁或遭遇天敵等。而當黑猩猩將兩種叫聲結合時，能傳達比單一叫聲更豐富的含義，涵蓋多種日常情境。舉例來說，「hoo」通常用在覓食或移動的時候，「pant」則大多用來和同伴社交；但當「hoo」和「pant」組合在一起時，反而常出現在築巢場景中，意思截然不同。

「我們原本就認為這套系統很靈活，但沒想到這麼靈活。」研究作者暨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French National Center for Scientific Research，CNRS）的演化生物學家賽德里克・吉哈布托茲（Cédric Girard-Buttoz）表示：「這套系統包含了我們在語言中看到的大多數語言現象。」

吉哈布托茲指出，黑猩猩複雜的叫聲組合，可能是人類從簡單的動物叫聲，過渡到開放式語言的演化橋樑。

「黑猩猩的溝通行為，可能已經蘊含了類似人類語言系統的雛形。」帕特爾格羅茲寫道。

節奏與語言的共同祖先

「許多研究人類認知的學者認為，語言與音樂息息相關，可能依賴同一套認知系統。」帕特爾格羅茲寫道。

例如有研究顯示，大腦中負責處理語言和音樂的是同一個部位。

帕特爾格羅茲認為，未來研究會更進一步釐清這之間的關聯：「換句話說，黑猩猩的叫聲溝通與節奏敲擊是不是一起演化出來的？又是否能幫助我們了解語言和音樂的演化關係？」

「當我們研究人類語言的演化時，通常會拿動物的叫聲溝通來比較。」並未參與此次研究的雷恩大學（University of Rennes）演化生物學家馬爾・勒魯（Maël Leroux）表示：「人類語言不只是聲音，而是結合了聲音與手勢等，多種表達方式的高度多模態系統。」

勒魯直言，這代表人類語言的起源可能本身就是多模態的。

對於研究團隊在不同黑猩猩社群中，觀察到風格各異的敲擊方式，勒魯表示，這可能也反映了人類語言多元的特性。

西部黑猩猩敲擊的頻率通常比較高，速度也更快；東部黑猩猩則敲得稍慢一些，而且通常在吼叫聲結束後才開始敲擊。霍拜特認為，這些差異與群體之間的社會結構有關：東部黑猩猩彼此間比較好鬥，社會階層也更分明；西部黑猩猩們則比較團結，群體內也更加平等。霍拜特指出，既然節奏在人類的社交、舞蹈與對話中不可或缺，我們的社會行為可能也與節奏是怎麼發展而來密不可分。

「這樣的研究提醒我們，每個黑猩猩族群都值得被保育與守護，」霍拜特說「我們開始意識到，黑猩猩的溝通方式、節奏感與社會互動中，可能都存在著文化⋯⋯如果任何一個族群消失，其中獨一無二的文化也會跟著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