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浪費此刻

疫情大流行提醒我們必須趕快停止傷害地球。它可以啟發我們預防迫在眉睫的氣候災難──只要我們能拒絕回到一切照舊的日子。

撰文：羅伯特．昆濟格 ROBERT KUNZIG
攝影：約翰．奇亞拉 JOHN CHIARA

這些圖像如何拍攝：約翰．奇亞拉打造出一個大暗箱，架在拖車上，然後開到各處去。暗箱可以直接在彩色負片上印出負片影像。

1858年春，就在南北戰爭爆發前三年，一位名叫約翰．T．米爾納的年輕工程師，策馬騎進了在阿拉巴馬州中北部阿帕拉契山脈最尾端的瓊斯谷。州長派他來規畫一條新鐵路。這些丘陵裡面埋藏著財富：州地質學家報告在瓊斯谷北邊有煤田，而在往南一點的紅山山頂上，則有厚厚一層鐵礦裸露在外。

「我沿著紅山山頂走，俯瞰這片美麗的山谷。」他很久之後這麼回憶，那是他協助把這片山谷用伯明罕蓋滿之後的事了。這座城市滿是冒煙的煙囪、交錯的鐵路，還有又黑又致命的礦場：「那是一望無際的廣大田園……我從沒看過任何地方的農民如此具備一切所需，又是這麼地快樂。他們種植所有需要的糧食，還出售數萬公升小麥。他們的聚落蓋在美麗、清澈流淌的小溪周圍……整體來說，那是一個寧靜、閒適、耕種得宜、建構得宜、也管理得宜的文明。」

這個管理得宜的文明大約有四分之一人口，是被奴役的非裔美國人。

米爾納和其他人構想中的城市是座類似種植園的工業城，以奴隸勞工為基礎。雖然中間發生了美國內戰，但是當伯明罕終於在1870年代建市時，這個城市的建立者仍盡可能貼近當初的願景。這裡的煤、鐵礦藏豐富，足以媲美英國，還多了廉價的黑人勞力讓阿拉巴馬州居民得以創造出新經濟和一座「魔法城」。這座城市為少數人帶來龐大財富，也讓更多人能過小康生活――包括來自鄉村的貧困白人佃農、某些黑人佃農以及移民。這座城市生產大量的鐵軌與梁柱，以建設正在蓬勃發展的國家。但這裡注定要成為全美種族隔離最嚴重的城市，就像馬丁．路德．金恩在1963年說的一樣，同時也是汙染得最厲害的城市之一。

沒有哪個地方，能比阿拉巴馬州伯明罕更凸顯出工業資本主義分裂的靈魂。也沒有哪個地方，能比這裡更清楚地展現出對未來的願景有多重要。

自從3月以來，我就和我太太（她是阿拉巴馬州本地人）在距離紅山南邊不到2公里的一棟房子裡，等待著這場疫情過去。每天晚上的全國新聞都讓我們彷彿被打了一記重拳――領取食物和失業救濟的人龍、加護病房人滿為患的景像，還有那些正在深深受苦的人們。

被2020年打得暈頭轉向的我回到華盛頓待幾天時，買了卡繆在1947年出版的《瘟疫》。

根據《衛報》報導，這本書在書店賣得飛快。狀況真的是相似到有點詭異。「他們繼續做生意、計畫旅行、發表議論，」卡繆如此描寫還處在早期否認階段的阿爾及利亞港市奧宏。「他們怎麼會想到，會有像瘟疫這樣的事情抹滅了未來……？」

但我們的未來並沒有被抹滅。只有變得更令人困惑――而且充滿各種可能。

如果有的話，COVID-19疫情會對環境產生什麼長期影響？對城市中的空氣、海洋中的塑膠、還有今年縮得更小的雨林和不斷升溫的氣候――已經熱到連西伯利亞凍原都燒掉了一大片――又代表了什麼？(1)將近80億人口在地球上勉力維生的此際，COVID-19的經驗會讓我們對待地球的方式產生長遠改變嗎？

（1.西伯利亞的熱浪「若是沒有人類引發的氣候變遷，基本上不可能發生。」科學家在7月時如此推斷。）

「這次前所未見的危機所揭露的第一件糟糕的事，就是所有似乎分開的事情，其實都是分不開的。」法國社會學家艾德嘉．莫杭在他探討疫情帶來的教訓的新書中寫道。莫杭相信，這種前所未有的封鎖生活，會讓我們以比過往更加開放的態度，重新思考人類這個物種所走在的道路上。

6月中我在讀他的書時，美國正進入喬治．佛洛伊德遭殺害後第四週的示威活動。南方各州的南方邦聯紀念碑開始被拆毀，伯明罕的也包括在內。(2)要求「系統性改變」的呼籲四處可聞。突然之間我有了一個想法，而且似乎在情感上說得通，即需要系統性改變的不僅是我們對待有色人種的態度，還有我們對待地球的方式。極端氣候、新冠疫情和警察暴力，全都讓我們意識到同一種感覺：脆弱。

（2.為了要移除一座方尖紀念碑，伯明罕的市長藍道．伍德芬違反了一條2017年的阿拉巴馬州法律。）

這種共同的脆弱感，有可能讓我們打開心胸，看見我們必須為了共同利益改變我們的世界。但它也可能讓我們將其他人僅僅看成威脅，渴望盡快重返大流行之前的日常生活――或許還要築起更多牆、少搭些飛機，但環境破壞的程度則差不多。無論未來如何發展，這都不是像彗星路徑那樣可以預測的事，而是我們自己打造出來的。

自然不朽：加州東部的刺果松能存活4000年，甚至更久。攝影：約翰．奇亞拉 JOHN CHIARA

*高於工業化前的水準。NGM STAFF; LAWSON PARKER; SCOTT ELDER. SOURCES: 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PANDEMIC EMISSIONS: LE QUÉRÉ AND OTHERS, NATURE CLIMATE CHANGE 2020; CURRENT AND INTENDED TRAJECTORIES WARMING AND ESTIMATED EMISSIONS. 2040-2100: ZEKE HAUSFATHER, THE BREAKTHROUGH INSTITUTE; CONCENTRATION: MET OFFICE HADLEY CENT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