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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 16 2014

生活在危險邊緣的牛仔

  • 生活在危險邊緣的牛仔

    生活在危險邊緣的牛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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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蠻荒的巴塔哥尼亞高原上,膽大心細的牛仔徒手面對世界上最凶猛的牲畜。

 

撰文:亞歷珊卓‧富勒 Alexandra Fu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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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托馬斯‧穆尼塔 Tomas Munita

 

這是個關於鮮血、勇氣與傳統的故事。和大多數這類故事一樣,當中一定有馬匹,還有技術高超卻低調寡言的男子,而且當然,一定有喪命或受傷的危險。也和大部分這類故事一樣,場景是一片傳奇的荒野,這有一部分是因為它太過偏遠,幾乎無法以一般便利的交通方式抵達。你若知道該往哪兒看,就可以在地形圖上找到薩瑟蘭,那是一塊手指般的狹長土地,伸入智利巴塔哥尼亞南部的最後希望海灣。但那一帶沒有道路也沒有聚落。北邊有百內國家公園(同樣無法經由一般交通方式抵達),更往北去就是荒涼且無法穿越的北方冰原,阻斷了巴塔哥尼亞和智利其他地區的聯繫。西邊是幾十座小島,讓南太平洋看來宛如一面拼圖。東邊就是海灣了,但由於此地惡名昭彰的狂風經常在那兒掀起驚濤駭浪,灣內並不總是適合航行。最後才會抵達納塔萊斯港,有宜人的觀光商店與餐廳。

 

塞巴斯帝安‧賈西亞‧伊格萊西亞斯今年26歲,職業是農業工程師,但內心是牛仔,因為從小在大型動物身邊長大而帶著磨練出來的智慧。他的舅公阿爾圖羅‧伊格萊西亞斯於1919年出生於納塔萊斯港,是個傳奇人物――據說塞巴斯帝安的外貌跟他像得驚人。伊格萊西亞斯家族是1908年最早定居此地的家族之一,開了一家服務拓荒者的雜貨店。此後不久,他們就在一塊風景如畫、背山面海的土地上建立了莫塞迪斯莊園。接著在1960年,阿爾圖羅取得了安娜瑪莉亞莊園,那是一座只能乘船抵達的牧場,或者,如果你願意穿越一片深及馬肚的沼澤,也可以花十個鐘頭騎馬前往。然後,彷彿安娜瑪莉亞本身還不夠偏僻似的,阿爾圖羅又在莊園內一個幾乎無法抵達的地方建立了薩瑟蘭聚落。過去曾有一名牧場工人和太太與兩個孩子住在薩瑟蘭的一間小屋裡,但後來太太也許因為太孤單而發瘋,跟一個漁夫跑了,因此最後牧場工人還是帶著兩個沒娘的孩子,趕著牛群回到了文明世界。

 

阿爾圖羅畜群當中的脫隊牲口在荒野中重拾野性、生存繁衍,在天擇之下變得愈來愈大、愈來愈凶猛。每年夏天,阿爾圖羅都會率領牧牛犬和他最可靠的馬匹從安娜瑪莉亞莊園出發,把這些動物趕回來。這些野牛在西班牙文中叫baguales,其實是「野蠻牲畜」而不只是「野」的意思,而阿爾圖羅有時用船將牠們運到納塔萊斯港出售,有時則會騎著馬、後面再帶一匹馱馬和一頭公野牛,經由陸路將牠們趕過去,一路走過險峻如刀鋒的懸崖、越過沼澤與滑溜的岩石,嘴上隨時都叼著一根手捲煙。

 

但是現在,伊格萊西亞斯家族已經決定把包括薩瑟蘭在內的安娜瑪莉亞莊園賣給一名有錢的牧場主人。買主答應給塞巴斯帝安最後一次機會,讓他到牧場上把野牛趕回來。因此塞巴斯帝安開始召集納塔萊斯港最優秀的牛仔來協助他,而或許是因為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帶觀光客去趕野牛,藉此延續這個傳統,他同意讓我們跟著一起去。

 

所以事情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這趟薩瑟蘭之行絕對不是把牲畜趕到市集的普通旅程。首先,薩瑟蘭的野牛已經有好幾十年沒看過一根繩子了。而且光是要抵達薩瑟蘭,我們就得騎馬和塞巴斯帝安與另外3個牛仔、20匹馬和30隻狗一起走上至少兩天,穿越只要踏錯一步就必死無疑的險峻地域。

 

我打電話回家尋求精神上的支持。「他們告訴我要準備護目鏡,」我告訴父親。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護目鏡是侵略天殺的波蘭時用的東西,趕幾隻牛哪會用得上,」他說。英國出生的父親在尚比亞務農,今年七十好幾了,在他眼裡,衝進黑暗的尚比西河谷把大象從他的香蕉園趕走或是把鱷魚從媽媽的魚池裡嚇跑,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此行的目標是什麼?」

 

「50隻野牛,如果抓得到的話,」我說。

 

媽媽拿起電話。她提醒我,我小時候就曾被她拖著一起去捉牛,在羅德西亞叢林戰爭期間跑到莫三比克邊境偷牛。「我記得啊,」我說,「我那時很勇敢。」

 

「鬼扯,」媽媽說。「妳是個膽小鬼。」我聽到爸爸在旁邊插嘴,說我如果活著回來,魚池裡還有幾條鱷魚可以讓我對付。那時護目鏡可能就派得上用場了,他說。接著他倆一陣狂笑。

 

我們面前的枝葉突然倒下,好像被怪手推倒一樣。「找棵樹,」有人這麼建議過我。但我還來不及驅策馬匹,那頭公牛就赫然現身。即使有30隻狗咬著牠的耳朵和腳跟、撕扯著牠尾巴下方的柔軟部位,這頭野獸卻還是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執意大肆破壞。牛仔們不見蹤影。公牛堅守陣地,腹側因為喘氣而大力起伏著。牠似乎在評估情勢。如果有人覺得認為動物有情緒是一件愚蠢的事,那麼他絕對沒有直視過一頭憤怒野牛的眼睛。

 

我騎馬爬上一座土坡,朝一片樹林走去。但我就算可以藉助馬鞍的高度往上爬,這頭野牛似乎也足以摧毀任何一棵我能爬的樹。「野牛會朝你衝過去,」有人這麼警告過我。「所以往高處爬。」就在前一晚,阿貝利諾‧托雷斯‧德‧阿佐卡爾這位技術超凡、處變不驚的42歲牛仔跟我們說了一個很久以前的趕牛故事。「我不知道這頭牛是不是惡魔化身還是什麼的,」他說。「總之我們設了陷阱、用槍射牠、用刀刺牠,但牠就是不死。」有一天晚上,這頭牛跑到營地,攻擊睡夢中的牛仔。「我們聽到樹枝折斷的聲音,但卻來不及逃跑。那頭牛摧毀了整座帳棚,我們人都還在裡面。搞得我們渾身是傷。」

 

那時我只把它當成非洲南部經常聽見的那種營火故事,是大家在晚餐後、鑽入睡袋前打發時間用的。這種故事之所以吸引人(傳教士的兄弟被大象踩扁、職業獵人被自己的客戶射殺),有一部分是因為聽者深信那樣的慘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現在,這故事似乎就要發生在我身上了。我是被堅強的人養大的,從小就被訓練要能吃苦耐勞、處變不驚,但除非經過考驗,否則實在很難知道自己勇氣與耐力的極限究竟在哪裡。

 

塞巴斯帝安曾跟我們保證,回程會有渡輪到薩瑟蘭把野牛、狗、馬和我們載回來,不過前往薩瑟蘭港的路程卻非常艱辛。原本以為只要花個一、兩天,結果卻花了一個星期,因為自阿爾圖羅的時代以來,植被長得比原來還要更茂密了。「我們明天就能到薩瑟蘭,」這句話塞巴斯帝安說了不只一次。但馬匹一直想調頭,在被雨淋得滑溜溜的地面上不斷滑跤。有隻馱馬從路上摔下去兩次,只能無助地翻滾,直到被一棵樹或一塊石頭擋下。我們每次都要花好幾個小時才能把牠救回來。「一切都很順利,」塞巴斯帝安在最後一通電話中告訴女朋友,之後我們就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有手機訊號了。她央求他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回頭。「不不不,一切都很好,」他說。

 

第三晚,我們吃光了糧食,卻不知道還有幾天才能到薩瑟蘭。在路上挨餓對牛仔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他們通常輕裝旅行,不讓已經很辛苦的馱馬背負過多的重量。「但要小心狗,」他們根據經驗提出警告。「牠們會開始吃皮革充飢。」但那些狗似乎同樣經驗豐富,懂得要暗中行事。就在我們晾起溼透的衣服、試著在火邊取暖時,狗兒吃掉了塞巴斯帝安馬刺上的帶子、一個瓶子的皮套,以及一條馬鞍的固定帶。「我們明天會抓到一隻牛,到時候我們就有東西吃了,」塞巴斯帝安說。

 

第四天早上,牛仔們的早餐就是香菸配瑪黛茶――瑪黛茶是一種藥草茶,可以抑制食慾,還具有和濃咖啡一樣的提神效果――然後早早離開營地,開路去了。我留守營地,負責維護營火、不讓狗接近皮製品、防止馬匹跑回家。

 

短短三天,我就已經瘦了幾公斤――如今我的身體時時刻刻都在冷,先是四肢末稍,然後是凍到了骨子裡。即便緊挨著火堆,風仍不停地把冰冷的雨水吹進臨時搭建的營地。

 

幾個小時後,牛仔們回到營地,每個人也都凍僵溼透了,雙手還被荊棘和彎刀的柄弄得傷痕累累。他們輪流在營火上烘乾衣服。阿貝利諾一語不發地把他烘乾的夾克披在我肩上。後來有人問我,牛仔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什麼?「一種不變而天生的善良,」我說――也只有想到他們的工作性質有多麼殘忍粗暴時,你才會覺得這很讓人驚訝。

 

就算有什麼簡單溫和的方法能將野牛從薩瑟蘭弄到市集,當這頭野牛從森林裡衝出來的時候,所有的替代方案也都被我拋到九霄雲外了。在世上大部分其他地方,人類對動物的暴力透過飼育場、運牛卡車與屠宰場層層施加,沖淡了暴力的本質。但在這裡,人與動物之間的競賽比較公平而直接。

 

「牛仔一定會徒手對付野牛,使用的是人類的技巧,」塞巴斯帝安解釋過。「拿槍能讓你占盡優勢。但徒手搏鬥你就有可能會輸了,你在玩命。」在1960年代中期,阿爾圖羅四十多歲的時候,他終於在一座泥炭沼裡被一頭公野牛追上。當時阿爾圖羅已經下馬,因此他只好赤手空拳獨自面對這頭牛。「我舅公的遭遇有點慘,」塞巴斯帝安說。野牛撞碎了阿爾圖羅的牙齒,揮動的牛角刺穿了他的睪丸。後來阿爾圖羅的同伴對空開了幾槍,野牛才撤退,留下血泊中的阿爾圖羅。他請同伴幫忙他爬上馬,騎到伊格萊西亞斯家族的莊園,在那裡等船把他載到最近的醫院。當旁塔阿雷納斯的醫療人員看到阿爾圖羅時,他們提議當場把他去勢,以免因為幾乎必然會發生的感染而喪命。但阿爾圖羅哀求護士改用鹽巴覆蓋受傷部位。之後他堅持把破碎的牙齒換成假牙。出院的時候,他的男性雄風絲毫未減,笑起來還多了一口不太自然、潔白整齊的牙齒。

 

問題來了:「這值得嗎?」當然,答案取決於「這」指的是什麼,以及你是以哪一套價值衡量人生。換言之,要看你重視的是苦難造就的偉大感,還是安逸生活的平淡感。此外也得看你是否把你的職業當成你的生命。「人如果失去和祖先與土地的連結,一生中必定會跌跌撞撞,」塞巴斯帝安說過。「對我們而言,這是一種生活方式,不只是一種賺錢方式。」

 

那倒是挺好,因為顯然不會有50頭野牛讓我們裝上渡輪運回納塔萊斯港去賣。由於天候不佳,大部分的野牛都跑到薩瑟蘭西邊很遠的地方去了,狗兒和馬匹都到不了。別說一天抓五隻,他們兩、三天能抓到一隻就算幸運了。

 

但就算是兩、三天抓一隻都顯得艱鉅無比。牛仔好不容易在茂密的灌叢裡追上野牛、把繩圈套到牠身上後,還得去掉牛角、把牛綁在樹上幾天,直到牠筋疲力盡、野性稍減,才有辦法把牠綁在馬兒後面,最後哄上渡輪。

 

在遭遇野牛的那一刻,我背離了塞巴斯帝安對正面思考的力量深信不疑的信念,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安然走完這一趟。畢竟,我遇上的第一頭牛似乎完全衝著我來,而我卻還沒找到一棵可以爬的樹。

 

就在這時,四個牛仔突然現身,騎著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越樹林,一手抓著韁繩,另一手已備妥繩索。牛一看到他們就竄入林中,朝湖的方向狂奔而去。我保持安全距離,遠遠跟在後面。等我抵達湖邊時,這頭公牛已經意外被其中一條繩子勒死了。為了救活牠,有人把牠的舌頭從嘴法把牠綁在馬兒後面,最後哄上渡輪。

 

在遭遇野牛的那一刻,我背離了塞巴斯帝安對正面思考的力量深信不疑的信念,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安然走完這一趟。畢竟,我遇上的第一頭牛似乎完全衝著我來,而我卻還沒找到一棵可以爬的樹。

 

就在這時,四個牛仔突然現身,騎著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越樹林,一手抓著韁繩,另一手已備妥繩索。牛一看到他們就竄入林中,朝湖的方向狂奔而去。我保持安全距離,遠遠跟在後面。等我抵達湖邊時,這頭公牛已經意外被其中一條繩子勒死了。為了救活牠,有人把牠的舌頭從嘴裡拉了出來。還有一個人在牠的肚子上猛跳,進行一場規模驚人但徒勞無功的心肺復甦術。生命之光從牠眼中逐漸消逝,眼珠子從黑色變成了冰冷的綠色。阿貝利諾摘下帽子,擦了擦額頭。那頭牛如果活著,就代表一個月的薪水。死了,就只是給我們和狗吃的肉。

 

接下來的兩星期裡,牛仔們抓到了五、六隻母牛、幾頭公牛和一隻小牛。有一頭公牛在湖裡溺死了,有一隻母牛從懸崖上跳下去吊死了。整個營地都是動物和血肉的腥味與血跡。男人們開始寂寞難耐,大開黃腔,但為了不冒犯我,並沒有人翻譯給我聽。但我倒是得知,納塔萊斯港的妓院(阿爾圖羅最愛去的地方之一)前陣子已經被一場大火燒得精光。「搞不好是有人放火,只為了看到女人跑出來,」有人語帶懷念地說。

 

唯有天氣不變壞,渡船才能開到薩瑟蘭。「沒問題的,」塞巴斯帝安說,儘管所有證據都顯示情況恰恰相反。但船確實來了,牛仔們也把所有動物都成功趕上了船。離開薩瑟蘭時,大部分人都帶了些許皮肉傷,還有幾個人腰酸背痛。那隻老馱馬因為在路上摔了幾跤而變得有點跛,但牠還是心甘情願地一瘸一拐走上了船。有隻狗曾經被一頭野牛往樹上撞,結果受傷昏了頭,跑回家去了;另外一隻則是被瀑布沖走,但倖存了下來。

 

渡輪朝納塔萊斯港駛去時,我想著安娜瑪莉亞莊園往後的命運――該地區的未來應該會由蓬勃發展的觀光業主導。野牛無疑會被消滅。牛仔的非凡勇氣與他們以俐落身手進行的殘忍工作,也將成為營火邊的傳奇故事。這地方的神祕與野性,終將被消除與馴服。塞巴斯帝安舉起手中的啤酒,對這片土地、他的祖先以及我們敬酒。「敬這樣的生活!」他說。我們舉杯痛飲,然後薩瑟蘭就消失在視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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